— 五脊吞六兽 —

《九门故梦》(2)

我的微博:三观不正的三观

这次是阿四的专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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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蟹黄之陈皮阿四①

    

   那是一个8月的正午,陈皮阿四已经蹲在岸边好一段时间了。头顶上的温度越来越滚烫,脑仁也是一阵嗡嗡的疼,他甚至还能闻见从自己皮肤和头发那冒出来的焦臭味。在他的面前就有一片河,那里的河水干净透彻还冰爽的不得了,人要是跳进去就能从头凉到脚板心,阿四渴望的咽了口唾沫,只是现在他还不能下水。

    像是泄恨的,他从腰间取出一个竹筒,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冷泉。

    真舒服!

    陈皮阿四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,老实说自己站在这已经不耐烦了。他担心二月红知道自己不练功还偷跑出来后要罚他,但要陈皮阿四现在回去,自己绝对是不甘心的。

   又站了一会儿,陈皮阿四眯起鹰样的利眼兴奋的站直身子,他舔干唇边的白沫。

    抄起自己脚边的背篓,就往前面冲。河岸边上是被阳光折射出来的一片银白,阿四笑眯眯的观察河岸附近,一个又一个冒出头的“泡泡”,他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。陈皮阿四解下前些日子二月红给他新定做的外衫,一个深色的薄长衫被他打个几个结,做成一个布兜样的东西。

    顺手拿起几块石头往“泡泡”冒得最多的地方砸,身体年轻灵活有力的陈皮阿四,仗着自己卓越的眼力猛的扎进水里。他像一尾惊奇入世的鲤鱼,将自己与河水融为一体,把原本平静的河面搅得浑浊。

    阿四拿着衣服做的布兜,手下几个动作就将那些突出“泡泡”的河蟹收入其中。长着八条长腿跟一对钳子的螃蟹,惊吓的在布兜里胡乱扭动,尖锐的蟹腿把阿四的衣服戳出好几个破洞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看着衣服有些心疼,裁这衣服的料子这可师娘亲自选的啊。

    像是报复的,年轻的少年咬牙又麻利得捉了十几只“海子”。衣服破了也没办法了,只好等他回去再跟师娘请罪。陈皮阿四把捉来的蟹子麻利收拾好,满满当当沉甸甸的一背篓蟹子。 

    这下可能请师娘吃个痛快了,阿四湿着衣服站在水里,看着一个个肥得要翻壳的螃蟹笑咧了嘴。

    阿四把篓子往腰上一绑,抬步就要往二月红的宅子赶。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了,要是再不回去可免不了一顿罚,那这些螃蟹还怎么送到她手里啊。陈皮阿四想看着那个女人接过自己的东西,一脸嗔怪的斥责他不好好练功,然后再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,又亲手为他煮一碗顶好吃的阳春面。

   光是想想,他就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丫头的面前。

   “瘪独子,你把我的蟹子放下来!”不远处,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冒出来冲着阿四爆呵。他疑惑的转过脸,看见一个男人手里一把造型夹子,黑红的糙脸又惊又急。男人气的浑身打颤,他气势汹汹的瞪着阿四,以及阿四腰上的那篓子螃蟹。

    这个男人是当地的蟹农,跟河里的湖里的海里的各色蟹子打了一辈子交代。可就是这么一个踏踏实实的蟹农,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养的蟹子在今天找来了贼。他挥着手里的武器,要这不要脸的小毛贼放下东西,老实的蟹农不想为难像阿四这样大的小孩。

    陈皮阿四皱着眉头后退一步,他认出来了这个男人的身份,是一个蟹农。他没想到这一片的蟹子是有主人的,虽说打了别人的蟹子是他有错在先,可要他把蟹子再还回去是不可能的,要知道他为了这些的畜生可是废了一件衣服。

    年轻气盛的陈皮阿四自小就跟着二月红学艺,手里的功夫是不用说的。在多年后这个以险狡诈狠心肠著称的男人,早在他还狂妄自傲的年岁里就将本性展现的一览无遗。

    阿四把背篓往岸上一丢,他素来是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口的。从怀里掏出一枚铁蛋子,这是他的拿手绝活,只要照着人的身体来一下,就是铁打得脑袋也的破个洞。陈皮阿四反手就将手里的铁蛋砸过去,正中那个人膝盖。他下了死力,阿四不用看也知道这个蟹农的膝盖骨已经碎了。

    蟹农扭曲着脸倒在河水里,从他的嗓子里爆发出来一声惨叫,冰凉的河水倒进气管了,蟹农捂着自己的膝盖难以抑制的痛哭起来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。阿四沉着脸走过去,一脚踩上男人的头,死死得把人压进水里。脚下的男人则在水里拼命的挥动四肢,却始终挣扎不脱。他的心一片冰凉,更多的水涌进气管,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淹没了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很难想象,一个少年下手会这么的狠辣果决,而对方只不过是要求他把东西还回去。也无法理解,以二月红的性子,又怎么会教导出如陈皮阿四这般性情的人物。

    那天,陈皮阿四以差点淹死一个蟹农为代价抢回了一筐螃蟹。

    后来,当阿四回去的时候,二月红还是将他罚了一顿。他气恨的跪在前堂门槛外,脸上还带着河里新翻起的淤泥。直到丫头端来一碗蟹黄面后,那股从心底莫名翻涌起的怨气才彻底消散。

    这个女人是他的师娘,是二月红的夫人,那是一个被自己男人疼爱到骨子里的幸福女人。鼻腔溢满了蟹黄与汤面的清香,就如他说的,丫头这辈子最会做的事情就是下一碗阳春面。

    对那个时候的陈皮阿四来说,他还没有意识到,那碗蟹黄面会对他的一生造成多大的影响。

    他跪在地上一边吃面一边笑,笑着笑着阿四就忘记了很多事情,比如他忘记了那些螃蟹是他差点在溺死一个蟹农后抢回来的,比如他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放过了那个蟹农。

    这种忘记的感觉很奇妙,就像那时在长沙城大雪纷飞里的黑背老六一样。

    那一刻,万物归于平静,你所能听的看的感受的都湮灭于时间的某一刻,你将不再迟疑或者犹豫,思想与心灵的契合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,像是在湖心投下的一粒石子,泛起的涟漪竟会如此长久。

    总会有那么些人,他们天生就善于在你我的心底留下痕迹。然后再以一种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,过早的抽离出我们的世界。阿四没想到的是,那个会为他煮面陪他聊天的好女人,在几年后便去世了。

     这个女人在他心理驻足了很久,可以说直到他死的那天,陈皮阿四都没能将丫头的背影从心里去除。他唯一能做得就是在经历过一番绝望与发泄后,再好好的将丫头深埋心底。

     他不是一个幸运的人,但正是因为他的不幸,才会造就今日真正的陈皮阿四。

     但就是这个疯狂了一辈子的男人,在临死的最后一秒,他面对冰冷的死亡与黑暗的混沌时,又会不会想起那些被他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。

    而在那些回忆的片段里,垂死的陈皮阿四将看着一个年轻的陈皮阿四,是如何找到他漫长生命中,那个唯一他希望可以活下去,并且可以活的很好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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